編按:這是鄧聿文為美國之音撰寫的評論文章。這篇特約評論不代表美國之音的觀點。轉載者請註明來自美國之音或VOA。
美國總統特朗普和俄羅斯總統普京長達1個半小時的通話,不僅在歐洲引發軒然大波,在中國輿論場也是驚愕一片。
就目前特朗普政府傳出的訊息看,如果特普會談,俄烏停戰,美方開出的條件是烏克蘭接受領土現狀,同時不加入北約,而這兩條恰恰是烏方也是歐盟不能同意的,反而滿足了俄羅斯最基本的要求。顯然,倘若談判推進,就戰場結果而言,對烏克蘭和歐盟不利。問題在於,特朗普為甚麼不顧烏方和歐盟的不滿,而強推這個和談方案?答案或許是,除了要兌現競選承諾,一個最主要的考量,是要美國從俄烏戰場脫身,專注對付中國。
“MAGA”是特朗普的大戰略
要理解這一點,還須從特朗普的“大戰略”說起。很多人從自己的價值偏好和情感,以及特朗普喜歡交易的話風出發,否認特朗普有大戰略,認為他就是個短視、唯利是圖之人。其實,特朗普的“大戰略”是他的“MAGA”(讓美國再次偉大)運動。“MAGA”既是他的理念,也是他治理美國的戰略,“MAGA”的重要一塊,是對抗中國。
特朗普要想在他的領導和推進下,實現讓美國再次偉大的目標,內政方面,是提高美國政府的行政效率,讓美國再工業化,前者是馬斯克領軍的政府效率部正在做的一些事情,特朗普要通過馬斯克衝擊美國的“深層政府”,抽乾“華盛頓沼澤”,改革聯邦政府,提升一系列美國沼澤;後者是特朗普發動的一系列關稅,華盛頓州以助力。外交方面,“MAGA”的一個主要目標是對抗中國。中國是美在全球層面的唯一對手,圍堵並打敗中國,這在美國已成共識,是共和民主兩黨的大戰略,而且共和黨比民主黨更反中,只是在如何反中上,兩黨有差異,特朗普的“MAGA”又和共和黨內傳統的建制派不同。
特朗普考慮的是美國利益優先,這是其基本信條,任何和該基本信條相衝突的事情,他都不會去做。 “美國利益優先”在外交領域的表現,就是特朗普對對外推銷美國民主不再有興趣,認為浪費了納稅人的錢;也不想讓美國過度承擔國際義務,因此他要退出多個國際組織。此外,美國要更加關注自己所在的西半球,不讓中國的力量侵入整個美洲,這也就是特朗普聲言合併加拿大、取得格陵蘭島、拿回巴拿馬運河的原因,在他看來,美國版圖的擴大是有利於美國優先,同中國對抗,讓美國再次偉大的。
俄烏戰爭再打下去不利美抗中
從這個角度來看,俄烏戰爭不利美國利益優先。鑑於烏克蘭在國土、人口、經濟和武器方面和俄羅斯的差距,即使有美國支持,這個仗再打下去,恐怕烏克蘭也很難獲勝,美國這幾年投入的資源沒換得任何物質回報,是不合算的買賣。這就是特朗普對俄烏戰爭的基本看法。所以他才會提出,用烏克蘭的稀土和能源換取美國的援助。對他來說,更嚴重的問題還在於,俄烏戰爭打下去,會繼續拖住美國,讓美國無法從歐洲脫身,全力應付同中國的競爭。而如果在他施壓下,盡快讓俄烏雙方停戰,雖然部分犧牲了烏克蘭利益,但美國能夠贏得時間來應對中國帶來的挑戰,這對美國是有利的。
像特朗普這樣思考、對待俄烏戰爭的,在美國兩黨、政府內部以及奉行現實主義戰略的學者裡,還有不少,他們認為美國必須把主要精力用來對付中國,而不是過多介入俄烏衝突,他們批評拜登政府犯下的最大戰略錯誤,就是對烏克蘭的加碼支持把中俄打成了背靠背關係。
中國鷹派認為特朗普要分化俄中
例如,已故的中國“老朋友”基辛格和芝加哥大學教授米爾斯海默等都曾主張聯俄抗中。儘管經過這場戰爭後,即使在特朗普的斡旋下,俄烏停火,美俄關係恢復正常,俄羅斯也不太可能倒向美國對抗中國,因為普京要考慮四年後美國換了另一個總統美俄關係會不會生變,且美俄現在的信任基礎非常薄弱;但是,這不顯示客觀上不會帶來離間、分化俄中關係的效果。只要在以後美中的終極決戰(這不一定在特朗普任期發生,也許永遠都不會出現,或者即使出現也不一定就是戰爭)中,俄羅斯保持中立,不站在中國一邊,相對目前這種事實上的盟友關係,就事實上起到了分化中俄的作用。或許正是基於這個判斷,米爾斯海默前不久在和“普京大腦”杜金的一次對話中,認為緩和美俄關係,對抗中國,特朗普會試一試的。
中國的鷹派學者和輿論吹鼓手也已嗅到特朗普和普京通話可能帶來的對中俄關係的某種破壞作用。胡錫進就撰文表示,特朗普跟普京通電話,想要俄重返七國集團,目的是要把俄拉回西方陣營,對抗中國。金燦榮接受訪問也強調,特朗普在做與中國“決戰”的準備。如果連對手都這樣解讀特朗普推動俄烏停戰的動機,那麼難免就會引起中國對俄羅斯的猜疑,從美國的戰略目標來說,不正好達到目的了嗎?事實上,像新加坡的一些學者,對特普通話也持這種看法,認為目的是為對抗中國。
許多中國的批評者指責特朗普政府犧牲烏克蘭利益,只會助長獨裁者的囂張氣焰,鼓勵侵略,有些人甚至激烈批評特朗特朗普是想效法普京在美國搞獨裁,才會對後者一味的卑躬屈膝,他們不認為特朗普這樣做是為了更好對付中國,相反,他在習近平面前更會放棄原則,同中國做交易,把台灣出賣給中國。可以理解這種責難背後的內心憤怒。他們很多人支持特朗普,原本期待他對中共乃至中國有更狠的打擊,但他對待烏克蘭的方式讓他們大失所望,認為所託非人。
沒有跡象顯示特朗普要對中國妥協
那麼,是否看到特朗普上台以來的言行有同中國妥協的跡象?沒有,相反,正如金燦榮所言,特朗普“2.0”時代後,儘管他在言辭上較之前顯得更為溫和,但在實際行動中,依然堅定不移地推進針對中國的政策。首先,特朗普的外交、國安和經貿團隊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對中鷹派,雖然馬斯克在中國有很大利益,但他對特朗普的對華政策到底有多大影響力,目前還看不出。所謂人事即政治,這樣一個人事佈局,不像是要跟中國搞交易勾兌的。
其次,美國國務卿盧比奧代表特朗普已經在巴拿馬拿下一城,迫使巴拿馬在運河的管理上按照美國的要求去做,並退出一帶一路,下一步,是要把中國的勢力趕出南美。再次,特朗普本人與日本首相石破茂的聯合聲明,美日韓外長在慕尼黑會見的共同聲明,都表示支持台灣有意義參與國際政治,反對“中國以武力或脅迫方式片面改變現狀”,這延續了拜登政府在台灣問題上的一貫立場,國務院網站日前也刪除了“不支持台獨”的表述,並繼續派軍穿越台灣海峽。第四,支持菲律賓挑戰中國的南海主張,力度沒有減弱。
所以,不能從特朗普和普京的這通電話,就認為他接下來也要巴結討好習近平,對中國實行綏靖政策。美國防長海格塞斯造訪北約談到特普通話,說得很清楚,美國需應對邊境安全問題和“中國威脅”等嚴峻戰略現實,無法全面聚焦於歐洲安全,這實際上已經點出了特朗普這樣做,目的就是從歐洲脫身全力對付中國。
對待特朗普對盟友和中俄的態度及做法,必須始終明白一點:中國是美最大戰略對手,如果美國不能削弱中國的實力,美國就不能做到再次偉大,故美國的最高外交目標,是全力以赴同中國對抗,打敗中國,這是特朗普的“MAGA”理念和戰略必然會導致的邏輯結果,看不到 “MAGA”的這一外交主軸,就容易被他一時的言行激怒,這並非否認他對盟友的許多表態,的確值得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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